【寫作】舊家
「舊家，以前的居所。不論過了多久，它都是家。」
最近因為C的緣故，去了一趟好久沒去的舊家。一直以來都知道它在那裏，但因為一些因素，已經有十二年沒有進去了。當初年幼懵懂的我，沒想過這一別就是十二年光陰。當然，也沒想過下一次踏進這裡時，我已經有個穩定發展的女友，已經準備踏入社會。
「真的很想念住在這裡的時光，其實我一次也沒想過要離開。」
從這裡搬走時我小學三年級，還不大清楚搬家的意思，只知道我們再過個寒假或是暑假後，就要搬去另一個地方住了，從擁有寬敞活動空間的兩層一戶，搬至狹窄且缺乏對外窗戶的狹小住所。父親說這一切只是暫時的，住在這個新地方一陣子後，我們就能再搬走。最後，這一住便是十二年。
這中間發生了很多故事，也並非父親食言，總之我就在這裡慢慢長高、慢慢長胖，慢慢長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。如果能夠回到舊家與以前的自己相遇，他恐怕都得叫我一聲叔叔了。
我長大後，開始讀懂大人的無奈，開始知道現實的限制。我知道了當年搬家的原因是出自於對祖母的體貼，也知道了我們遲遲無法搬家的原因。
世間法無常，福報跟時間一樣流轉。
「以前，我在這裡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。那個時候真是無憂無慮，我還能作為一個不用長大的孩子，每天關心的事，只有我的玩具有沒有收回玩具櫃。」
在我們搬走之後，舊家被改建成家業的女性員工宿舍。女性員工宿舍，意味著男性勿入，這點父親與我們兄弟幾人亦同。父親說，即使那是我們家，我們仍不能帶頭蔑視規則，否則會造成體制破壞。就是這一句話，使我與我的童年分別了好多年。好多次的想回去，都是不可得。
這次恰巧有機會回去，主要是幫忙搬家具、修理家電等等，我趁這個機會，環顧了四周，看看還能不能捕捉到一點童年的影子。或者，曾經快樂的回憶。
於是，我在無人居住的雜物室裡，看見了曾經的玩具櫃。那個帶給我無窮幻想與歡笑的櫃子，它靜靜地沉睡在充滿灰塵的一角。我將手伸向把手，一層層地拉開櫃子，空無一物。回頭向C搞笑地說道：「我的玩具呢？它們都不見了。」其實，我有種想哭的衝動，但是怕嚇到眼前的女友，所以才忍了下來。或許我一直都沒有長大吧，從哪個時間點開始，我就停在了那個歲數，停在了緊緊封住的玩具櫃前。伸手，卻拉也拉不開。
為了確認漏水的狀況，以及拍照紀錄待修的部分，我走到了第二層。在那裏，我看見曾經舅媽在我們家時用過的洗衣台，它滿是繡斑，輕輕一動，隨時都會解體。洗衣板也是，被隨意地堆在舊物堆中，滿是歲月的痕跡。在舊物堆的另一角，我看見母親的木製梳妝台，上面還貼著缺了一角的囍字，以及祖父過去喜愛的躺椅，上面充斥著髒污及雜物。我真是勇敢，能夠看到這些，還忍著情緒繼續確認房屋狀態。就好像這個空間已經與我無關，我只是個帶客看房的房仲，就像過去住在這裡的我已經死在我心中的某處。
「是誰抽菸阿？還有這個牆壁，怎麼被弄到都是貓腳印。」
以前舅媽帶我趴著看101大樓的窗戶、和家人一起中秋節烤肉的陽台、和哥哥一起玩球的寬敞空間，無一復存。看見現在的樣貌，我只能透過回憶，才能見到我曾經的那個家。這些年沒有回來，它變了。
世間法無常，福報跟時間一樣流轉。
在吩咐完有哪些地方會安排工人來修理後，我替C安好了房間。她暫時會住在這裡，與過去的我一起，我說。這一句當然是開玩笑的，因為過去住在這裡的我已經不在了。
「世間法無常，福報跟時間一樣流轉。」
事情有始就一定有終，如今，我也要再一次搬家了。現在的家在未來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稱呼呢？我想我大概會用地址來稱之吧。因為在我心中最特別的家，終究還是現在我不能進去的那個。那個我可以盡情做自己、不用作誰的榜樣，可以好好地釋放想像力，透過遊戲讓思想飛翔的地方。在那裡，有過我愛的人，有過我愛的事物，雖然現在都不在那裡了，但不論過了多久，它都是家。
—我以後要把我的玩具櫃買回來，再把它裝滿玩具。
